湖北是长江径流里程最长的省份，扎实推进流域综合治理，治水、治湖，是千湖之省的必修课。

　　晨光熹微，梁子湖湖面波光粼粼，湖中心牛沙咀小岛上的种“草”人已开始忙碌。近看，一片“森林绿”在水下显露出来，一排排直立的竹竿旁，串起绿色的大围网。

　　“这网可不是捕鱼的，而是用来种草的。”护湖管理员撑着小船进入湖中巡查，“看，围网下种植了大片苦草、黑藻等沉水植物。每天早上，我们要根据不同水草的生长周期进行防虫、除杂。”

　　近年来，依托武汉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梁子湖国家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，鄂州市梁子湖区“以草净水”经验——实施湖区水生植被恢复工程，以一湖一域，为全国湖泊生态修复示范打样，为流域综合治理夯基固本。

　　治湖，一个课题一辈子

　　梁子湖，湖北第二大湖泊，历史上长期开展拦网水产养殖，导致湖泊水体自净能力下降。

　　排废、季节变换、降雨量、水生物种类与数量……任何一个变量的变化，都会引起水质的波动。

　　半个世纪以来，人退水进、还湖自然，尽管已完成梁子湖区全面退出一般工业，但湖泊自净能力仍然恢复较慢。

　　2023年，是武汉大学生命科学学院于丹教授在梁子湖的第31个年头，从36岁走入梁子湖，探索水生植物、如何提升湖水的自净能力，已是他研究了一辈子的课题。

　　上世纪90年代，于丹来到武汉大学开展“长江中下游湖泊水生植被”博士后课题研究。当他背着行囊来到梁子湖，清澈的湖水、摇曳的水草、活蹦乱跳的虾蟹，就这么扑向他的眼里、心里。

　　从1992年6月开始，于丹带着一拨又一拨学生驻守在梁子湖牛沙咀小岛上，平均每年在岛上的时间超过300天，春节也常在岛上度过。这批村民们口中的“泥腿教授”和“水草研究生”同清冷做伴、与洪水抗争，或踏着没膝的淤泥，或浸泡在湖水里，肆意地让淤泥、烂草、鱼腥包裹自己。这座荒岛逐渐被建成基础设施齐全、实验设施完善、仪器设备先进的梁子湖国家站。

　　寻草、认草、育草、种草，他们一次次失败，又一次次固执地从头再来，满怀希望。31年来，在梁子湖种下了超过20万亩水草，让梁子湖成为长江中下游唯一曾保有一类水质的湖泊。逐步建立起“适宜物种筛选——生态适应规律探索——人工大面积种植”的梁子湖生态修复模式，护住一湖碧波。

　　复制，一湖向“千湖”

　　从梁子湖出发，于丹团队已将成功经验推广到枝江8个湖泊、苏州阳澄湖、云南洱海等地。

　　湖南益阳大通湖，素有“洞庭之心”之称，是湖南水域面积最大的内陆湖泊。因围网养殖、过度投肥等原因，大通湖总磷、总氮超标，水质一度恶化为劣五类，2015年被中央生态环保督察点名批评。

　　很长一段时间，大通湖的治理者都在茫然探索——强化污染减排、核心湖区清淤……巨资投下去，水质却并没有如预期那样好起来。在生态环境部的推荐下，2017年，于丹团队受邀，奔赴大通湖具体施策。

　　“刚开始，湖水非常浑浊，种下去的草都长不出来。”种草过程同样困难重重，在团队师生们的共同努力下，大家尝试先在浅水区种草，待湖水透明度提升后，再向深水区延伸种草，这一办法获得了成功。

　　通过“停止清淤，清除围网，捕捞食草性鱼类，种植水草，河湖连通”的综合治理思路，大通湖明确立体种草方式——深水区种植两层水草，从沿岸带到深水区遍布沉水植物、浮叶植物和挺水植物。一年过去，小块区域就出现三、四类水质。

　　而今的大通湖，“水下荒漠”变为“水下森林”，伴随着40多种水生植物的恢复和候鸟回归，与生态治理伴生的水草也逐渐发展为新兴产业。大通湖区正在积极建设全国水草供应基地，2022年种植水草6000亩，销售额近5000万元。通过推广“水草+大闸蟹”“水草+小龙虾”等技术，大通湖农户亩均收入过万元。

　　从梁子湖出发，湖南人谢永宏和当年的于丹一样，35岁开始筹建洞庭湖湿地站，现在已是洞庭湖国家野外站站长和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。范书锋长驻宜昌枝江，优化应用“梁子湖模式”，治理刘家湖、东湖、五柳湖、杨家垱等8个湖泊和宜昌市三个公园水体，取得明显成效。从武汉东湖、南湖，湖南大通湖，到江苏苏州阳澄湖、宜兴东氿等，王力功博士用水草改变了不少湖泊的水质和生态景观。梁子湖观测站已培养48名博士和112名硕士，正成长为我国水生植物研究的中坚力量。

　　目标，幸福河湖如初见

　　“我们治水最终目标是什么？”

　　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，于丹团队沉默了一会，“2009年，梁子湖出现了大面积、高密度的桃花水母。”“淡水桃花水母在梁子湖高密度、大面积出现，在中国乃至世界都属罕见，万众瞩目！”师生心中的目标很笃定，那是湖泊本来的模样。

　　水草很柔弱，对水深、光照、温度等十分敏感，对洪水这只“猛兽”尤为害怕。1998年、2010年、2016年的三次洪水侵袭，对工作站而言是毁灭性的灾难。“水生植物几乎全部死亡。湖面漂浮着大量一团团、一片片的蒿草，犹如一座座浮岛。”学生们抱头痛哭。

　　每次洪水退去，生态站师生又重整旗鼓，将上万公斤种子和幼苗种入湖底，加上湖底水生植被的自然修复，最高峰时，“水下森林”再次覆盖梁子湖底八成以上区域。

　　2021年以来，鄂州市已实施“以草净水”区域主要集中在梁子湖区沼山镇东井外圩退垸还湖水域、梁子湖鄂州水域沿湖岸区域、高桥河入湖口水域、梁子岛西北角水域，“以草净水”区域内水生植被有所恢复，湖水透明度相对提高，吸引白鹭、野鸭等鸟类来此栖息。

　　“我们又发现大茨藻和小茨藻等鱼类不吃的水草，作为先锋植物去铺种。”工作站于海澔博士介绍，全面禁捕后，湖中大量鱼类将梁子湖水生植物吞噬殆尽，团队探索出了围网种草的方式，初见成效。鄂州市已在沿岸带围网种藕，梁子湖消失两年的荷花，今夏又重新盛放。“今年整个梁子湖‘围网种草’面积将达10000亩。”

　　上月，鄂州梁子湖“以草净水”经验向全省推广，鄂州市全面开展“以草净水”试点工作，正抓紧谋划“以草净水”项目、申报中央水污染防治项目，用好用活政策和资金支持。

　　“人水和谐、水生态平衡是一个动态变化，不断探索的过程。”于丹介绍，在此前局部种植浮叶植物成活基础上，今年底梁子湖计划大面积推广，预计将在梁子湖内2万亩水面开展围网种植，3年完成6万亩湖面水草种植，实现草满水清。并计划用三年时间完成鄂州市城中湖洋澜湖的治理，实现大部分区域有草水清，五年内实现草满水清。